基于光谱技术的秦始皇陵出土文物髹漆彩绘层结构与工艺研究
魏心怡1,2, 王东1,2,*, 李晓溪3, 付菲3, 兰德省3, 夏寅3, 周萍3
1.西北工业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 陕西 西安 710072
2.考古探测与文物保护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西北工业大学), 陕西 西安 710072
3.秦始皇帝陵博物院, 陕西 西安 710600
*通讯作者 e-mail: wdwangdong@nwpu.edu.cn

作者简介: 魏心怡,女, 2002年生,西北工业大学硕士研究生 e-mail: w18892202140@163.com

摘要

秦始皇陵出土了包括“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的兵马俑等大量髹漆彩绘文物, 为研究秦代髹漆彩绘工艺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本文以秦始皇陵兵马俑1号陪葬坑出土秦俑及秦始皇陵陵西大墓出土马车车轮的髹漆彩绘样品为研究对象, 采用红外光谱、 显微拉曼光谱、 X射线衍射等多种光谱技术, 结合扫描电子显微镜-能谱, 分析了秦始皇陵出土文物髹漆彩绘层的结构与工艺。 结果表明: 所有样品结构均包括底部漆灰层和表面彩绘层, 且两者间边界明显。 彩绘层颜料包括朱砂、 铅白和炭黑等, 而漆灰层主要组成包括天然大漆、 灰料等。 此外, 秦俑和车轮漆灰层结构存在显著差异。 其中, 秦俑为陶胎, 其漆灰层结构细腻, 主要成分为CaCO3, 推测秦俑髹漆中使用了石灰调制漆灰。 而陵西大墓马车车轮为木胎, 漆灰层包括粗瓦灰(主要成分SiO2和Al2O3)和细灰(主要成分CaCO3)两种结构。 根据SEM-EDS结果, 推测车轮外侧(No.3)髹漆过程中同时添加了瓦灰和石灰调制漆灰, 而车轮侧面(No.4)则依次涂瓦灰漆和石灰漆形成粗细灰交替的四层结构。 最后, 对秦始皇陵兵马俑1号陪葬坑中出土的袍俑和甲俑彩绘层颜色的统计结果表明秦代平民日常生活中服饰色彩“尚艳”, 这与秦代统治者“尚黑”, 以黑为贵的礼制形成鲜明对比。 该研究不仅明确了秦俑和陵西大墓马车髹漆彩绘层结构与工艺, 也对秦俑服饰的颜色进行了深入剖析, 为秦始皇陵出土髹漆彩绘文物保护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科学依据。

关键词: 秦俑; 陵西大墓; 髹漆彩绘; 漆灰; 颜料
中图分类号:O657.3 文献标志码:A
Structural and Technological Analysis of Polychrome Layers in Excavated Artifacts From the Mausoleum of the From Qin Shihuang's Emperor Using Spectral Technologies
WEI Xin-yi1,2, WANG Dong1,2,*, LI Xiao-xi3, FU Fei3, LAN De-sheng3, XIA Yin3, ZHOU Ping3
1. Northwestern Polytechnical University Institute of Culture and Heritage, Xi'an 710072, China
2. Key Laboratory of Archaeological Exploration and Cultural Heritage Conservation Technology (Northwestern Polytechnical University), Ministry of Education, Xi'an 710072, China
3. Emperor Qinshihuang's Mausoleum Site Museum, Xi'an 710600, China
*Corresponding author
Abstract

The Emperor Qin Shihuang's Tomb has yielded exceptional archaeological finds, notably the Terracotta Army-celebrated among the “Eight Wonders of the World”. These artifacts offer crucial insights into the craftsmanship of Qin Dynasty lacquerware. This paper focuses on polychrome layer samples from two distinct contexts: (1) Terracotta Army in Pit 1, and (2) chariot wheel fragments recovered from the western burial chamber. Analytical techniques, including FTIR, Raman, XRD, and SEM-EDS, were employed to characterize structures and composites of the polychrome layers. The results indicated that all samples had a multilayered structure consisting of a lacquer ash layer and a pigment layer, with a clear boundary between them. Cinnabar, lead white, and carbon black in the pigment layer were identified, and the lacquer ash layer was composed of raw lacquer and inorganic filler. Notably, there are significant differences in the lacquer ash layers between the Qin Terracotta and chariot wheels. The lacquer ash layer of the former exhibited a fine-grained structure dominated by CaCO3, suggesting the use of CaO-based lime powder during lacquer formulation. In contrast, the lacquer ash layers of the wooden chariot wheels exhibited two structural compositions: coarse ceramic tile ash primarily containing SiO2 and Al2O3 and a fine-grained CaCO3-dominated matrix. SEM-EDS mapping revealed distinct stratification patterns in lacquer ash layers of the chariot wheels. For the No.3 sample, A mixture of ash between tile ash and lime powder during the lacquering process was used. But the No.4 sample displays a four-layer structure formed by sequentially applying layers of tile ash lacquer and lime lacquer, resulting in an alternating arrangement of coarse and fine ash layers. Finally, the statistical results of the pigments used in the polychrome layers of the robe figures and armor figures excavated from Pit 1 of the Terracotta Army indicate a preference for bright attire among commoners in the Qin Dynasty. This contrasts sharply with the Qin rulers' preference for black, which was considered prestigious in their ritual system. This study not only clarifies the structure and techniques of the lacquer and painted layers on the terracotta figures and the chariots from the large tombs to the west of the mausoleum but also provides an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coloration of the Qin figures' attire, offering crucial scientific evidence for the conservation and research of polychrome artifacts unearthed at The Emperor Qin Shihuang's Tomb.

Keyword: Qin Aterracotta warriors; Western tomb of the mausoleum; Polychrome lacquerware; Lacquer ash; Pigment
引言

秦始皇陵(BC 259— BC 210)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规模庞大, 设计完善的帝王陵寝。 陵寝四周分布多个形制不同、 内涵各异的陪葬坑或墓葬[1]。 其中, 兵马俑陪葬坑出土彩绘陶俑总数逾8 000件, 被誉为“ 世界八大奇迹” 之一[2]。 秦俑表面独特的髹漆彩绘层结构一方面模拟了真实秦代士兵的独特装束特征; 另一方面, 漆灰层增强了颜料层的附着力且能保护陶俑表面。 此外, 秦始皇陵陵西大墓作为秦始皇陵陪葬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是目前发现秦代规模最大、 等级最高、 保存最完好的大型墓葬, 其出土的一辆带有车伞的四轮彩绘独木车, 是目前国内发现最早的独木车实物[3]

河姆渡遗址出土的木胎朱漆碗表明中国古人从新石器时代就已经使用生漆并用以制器[4]。 髹漆彩绘文物结构一般包括胎体、 底部漆灰层和表面彩绘层[5, 6]。 然而, 由于长期埋藏在地下, 出土后的湿度变化会导致漆灰层起翘或卷曲, 甚至脱落。 因此, 彩绘文物的髹漆彩绘层结构和工艺研究对了解中国古代髹漆工艺、 文物病害及其保护修复都具有重要意义。 目前关于秦始皇陵出土彩绘文物的彩绘层颜料及其粘合剂研究较为全面, 已证实的无机颜料有十余种, 其中包括朱砂、 赭石和孔雀石等天然矿物颜料; 炭黑、 铅白、 中国紫等人工颜料[7, 8, 9]。 此外, 混合颜料的使用也得到了证实, 如秦俑脸部粉色颜料多为骨白和朱砂的混合颜料[9]。 最后, 彩绘层通常是无机颜料与有机胶料调配后绘制而成的, 常用的有机粘合剂有鸡蛋、 动物胶和植物胶等[10, 11], 而秦俑彩绘层中已证实使用的有机胶料可能是鸡蛋[6, 12]

漆灰层主要组成包括大漆、 灰料和其他添加物等[13, 14], 漆的主要成分漆酚, 是具有不同饱和度长侧链的邻苯二酚的衍生物。 生漆成膜固化反应主要包括漆酚氧化聚合反应, 以及漆酚与多糖、 糖蛋白之间的接枝聚合反应[15]。 此外, 关于秦始皇陵出土文物髹漆层灰料目前研究较少。 《髹饰录》中记录了髹漆常用的灰料有角灰、 骨灰、 瓷灰、 砖灰、 石灰等六种。 灰料入漆主要为了提高生漆粘度、 增加漆膜强度等。 目前在战国楚墓和汉墓出土漆器的漆灰层中发现了瓦灰(主要成分SiO2、 Al2O3)和骨灰[主要成分Ca5(PO4)3(OH)]等[16, 17]。 因此, 本研究以秦始皇陵兵马俑1号坑秦俑、 陵西大墓木质彩绘马车车轮的髹漆彩绘层为研究对象, 通过拉曼光谱、 红外光谱、 X射线衍射等光谱技术并结合扫描电子显微镜能谱分析, 研究秦始皇陵出土文物髹漆彩绘层结构及工艺, 为兵马俑等秦始皇陵出土彩绘文物保护修复提供重要科学依据。

1 实验部分
1.1 材料

表1所示, 秦始皇陵出土文物表面髹漆彩绘层样品分别取自兵马俑1号陪葬坑的T21G20将军俑胳膊、 T24G10武士俑的手指, 秦始皇陵陵西大墓陪葬坑M1-P2车轮, 样品尺寸大小约为2 mm2

表1 秦始皇陵出土的髹漆彩绘样品 Table 1 Polychrome layer samples of the Emperor Qin Shihuang's Tomb
1.2 方法

1.2.1 显微拉曼分析(Micro-Raman spectroscopy)

采用激光显微拉曼光谱(Renishaw invia plus, UK; DM2500M, Germany)鉴别髹漆彩绘层样品表面颜料的种类。 测试条件为: 激光器, 氩离子激光器; 激发波长, 514 nm; 采集累加次数, 5次; 光谱记录范围, 2 000~100 cm-1

1.2.2 X射线衍射分析(XRD)

采用帕纳科(PANalytical)X'Pert3Powder型X射线衍射仪对样进行了物相检测, 扫描角度范围为5° ~70° , 工作电压和电流分别为60 kV和60 mA, 扫描速度2° · min-1, Cu靶X射线管, 真空光路。

1.2.3 傅里叶变换红外光谱仪分析(FTIR spectroscopy)

采用傅里叶变换红外光谱仪Tensor 27(Bruker, Germany)研究髹漆彩绘层样品成分。 采用压片法测试, 扫描波长范围为400~4 000 cm-1, 分辨率为4 cm-1, 对样品红外光谱进行基线校准(2 000~1 800 cm-1)和归一化处理(1 800 cm-1), 同一样品进行3次重复测试, 然后取平均值。

1.2.4 扫描电子显微镜— 能谱仪分析(SEM-EDS)

为了避免样品表面受到埋藏环境污染的影响, 采用扫描电子显微镜— 能谱仪分析(蔡司sigma300; EDS: 牛津Xplore30)采集样品截面的吸收能谱, 研究髹漆彩绘样品中的无机颜料、 漆灰层中灰料的成分与分布。 将髹漆彩绘样品包埋在SPI-PON812树脂中, 然后采用钻石刀和超薄切片机(Leica EM UC7, 德国)切削光滑的样品横截面形态, 喷金后进行SEM-EDS测试, 扫描电镜工作条件设定为15 keV加速电压, 并采用电荷积累抑制模式进行观测。

2 结果与讨论
2.1 髹漆彩绘层结构

图1和图2分别表示T24G10武士俑手指、 陵西大墓陪葬坑M1-P2车轮髹漆彩绘层的表面形貌。 如图1所示, 秦俑手指表面髹漆层[图1(a)]和髹漆彩绘层[图1(c, d, f)]均出现了明显的龟裂现象, 甚至部分髹漆彩绘层已脱落, 导致陶体完全暴露, 其主要原因是长期地下埋藏过程中俑身表面髹漆层中的大漆、 胶料等有机质严重降解, 考古发掘后因失水会导致髹漆彩绘层结构发生干缩、 龟裂甚至脱落[18]。 样品表面残留的菌丝痕迹也证明了髹漆彩绘层中的有机质受到了微生物的降解作用[图1(a, c, d)]。 如图2所示, 秦始皇陵陵西大墓陪葬坑M1-P2车轮漆灰层背面残留了部分木材纤维痕迹[图2(f)], 表明其属于木胎漆器。 但由于长期埋藏环境的降解作用, 车轮木质胎体完全腐朽, 只保留了木胎上的髹漆彩绘结构[图2(b, e)]。 陵西大墓车轮侧面彩绘漆皮样品(No.3)表面呈现红色[图2(a)], 底部可见黑褐色的漆灰层[图2(c)], 但车轮内侧彩绘漆皮样品(No.4)表面仅残留了少许黑色彩绘[图2(d)]。 此外, 所有样品的彩绘层和漆层也存在不同程度的龟裂和脱落现象。

图1 秦兵马俑陪葬坑的T24G10武士俑手指髹漆彩绘层表面形貌Fig.1 Surface morphology of the polychrome layers on the finger from the T24G10 Qin Terracotta Warriors

图2 秦始皇陵陵西大墓陪葬坑M1-P2车轮髹漆彩绘层表面形貌Fig.2 Surface morphology of the polychrome layers on the chariot wheel M1-P2 from the Qin Shihuang's Mausoleum

髹漆彩绘层断面SEM结果表明, 秦俑髹漆彩绘样品与陵西大墓马车车轮样品在漆灰层结构上存在显著差异(图3)。 陵西大墓的车轮漆灰层结构粗糙, 而秦俑漆灰层则更为细腻, 这可能与两者漆灰层灰料成分有关。 陵西大墓车轮No.3和No.4样品的漆灰层平均厚度分别为194和316 μ m。 值得注意的是, 车轮髹漆彩绘样品(No.4)呈现出复杂的五层结构, 依次是彩绘层、 细漆灰层、 粗漆灰层、 细漆灰层、 粗漆灰层, 这种多层交替结构主要是为了增加漆灰层的密实性与抗裂性能[19]。 相比之下, 秦俑样品的漆层结构相对简单, 主要由细漆灰层和彩绘层组成, 且漆灰层只有一层。 秦俑髹漆彩绘No.1和No.2样品平均厚度分别为46和337 μ m。 此外, 秦俑和陵西大墓车轮样品的颜料层与漆灰层间分层清晰, 未观察到颜料渗透现象, 其结构表明髹漆中是待底层髹漆完全干燥后, 再进行颜料彩绘。 最后, 所有样品的漆灰层出现了明显的空隙, 其主要原因可能与漆灰层中大漆固化缩聚以及埋藏过程中漆膜老化降解有关[20]

图3 秦始皇陵出土文物表面髹漆彩绘断面形貌Fig.3 The SEM images of cross-section morphology of the polychrome layers

表2 秦始皇陵出土文物表面髹漆彩绘厚度及材料 Table 2 Thickness and compositions of polychrome layers samples
2.2 彩绘层成分分析

采用显微拉曼光谱进一步分析髹漆彩绘中颜料组成。 结果表明, 秦俑髹漆彩绘样品No.1、 No.2和陵西大墓车马外侧No.3样品均存在Hg-S振动峰(256 cm-1, 图4)。 结合EDS能谱检测分析, 颜料层除了Hg、 S元素之外, 还发现了Pb、 Fe、 Si、 Mg、 Al等元素, 其Mapping分布图也与以上元素分布一致(图6和图7)。 由于天然朱砂矿含有粘土、 氧化铁等杂质, 分析该红色颜料为天然朱砂[21, 22]。 此外, EDS结果显示秦俑No.2样品(图7)和陵西大墓车马车轮外侧No.3样品(图8)颜料层也存在Pb元素, 由此推测样品表面颜料含有铅白。 以上结果表明兵俑手指颜料层存在朱砂与铅白的混合使用情况, 这与前人的关于秦俑表面皮肤粉色颜料(朱砂与铅白)结果一致。 最后, 陵西大墓马车车轮No.4号彩绘层样品拉曼光谱分析表明, 车轮No.4样品颜料层存在明显炭黑特征峰, 分别为D峰(1 392 cm-1)和G峰(1 584 cm-1), 证实了陵西大墓马车车轮No.4样品颜料层的黑色颜料为炭黑[23]

图4 秦始皇陵出土文物髹漆彩绘样品Raman光谱Fig.4 Raman spectra of polychrome layer samples

2.3 髹漆层成分分析

考古样品和现代生漆对照样品的红外光谱结果如图5所示。 其中, 3 407 cm-1归属于苯酚羟基的吸收峰, 2 925~2 858 cm-1范围内的峰是亚甲基(— CH2, ν C— H)伸缩振动峰[24]。 此外, 1 626 cm-1处的峰来自漆酚中苯环面内骨架— C=C— 伸缩振动峰[25], 1 456和1 438 cm-1峰归属于漆酚侧链上的亚甲基的— C— H的剪式弯曲振动吸收峰[26], 1 048和1 032 cm-1归因于苯酚基团的C— O振动。 上述红外光谱特征峰均与现代纯漆漆膜样品No.5的红外谱图高度一致, 由此推测样品漆灰层中主要成分是大漆。

图5 秦始皇陵出土文物髹漆彩绘样品FTIR光谱Fig.5 FTIR spectra of polychrome layers samples

但与现代大漆漆膜相比, 考古样品No.1— 4的饱和烃— CH2在2 925 cm-1 左右的非对称伸缩峰和2 858 cm-1 附近的对称伸缩峰显著减弱, 而1 032和1 048 cm-1处的C— O吸收峰却显著增强。 此外, 1 735 cm-1的漆酚侧链上— C=O特征峰则完全消失[27]。 这是由于漆灰层中的大漆劣化降解, 烷烃中的C— C键发生断裂, 故2 925和2 858 cm-1的亚甲基吸收峰逐渐减弱, 并伴随着C— O键的形成, 进而增强了1 032~1 048 cm-1处的振动吸收。 随着大漆的老化降解, 漆酚的侧链发生断裂导致1 735 cm-1处— C=O特征峰消失[28]。 最后, 考古样品中也检测出硅酸盐矿物相关吸收峰, 如: 1 089 cm-1(O— Si— O)、 795 cm-1(Si— O)和400~700 cm-1(Al— O)[29], 并在875和1 423 cm-1处分别检测到 CO32-的面外弯曲振动和反对称伸缩振动吸收峰[28]。 这一系列峰并未在纯漆漆膜的谱图中显示, 说明髹漆彩绘样品No.1— 4中的漆灰不仅包括了大漆还存在无机灰料添加物。

SEM-EDS和XRD技术被用于进一步分析漆灰层中无机灰料添加物的种类。 SEM-EDS结果表明, 秦俑No.1、 No.2样品的漆灰层较为细腻, 且均以Ca元素为主, 并含有少量Si、 Al、 P等元素(图6和图7)。 此外, XRD检测到秦俑No.1、 No.2样品存在明显的CaCO3(2θ 为29.4° 、 39.4° , PDF 05-0586)衍射峰。 因此, 以上结果并结合红外光谱 CO32-特征官能团(图5), 表明秦俑漆灰层现有主要无机成分为 CaCO3[30]。 根据古代髹漆工艺, 漆灰有使用石灰、 生漆、 水调制而成的工艺[30, 31], 石灰由石灰石煅烧而成, 主要成分是CaO, 也含有少量SiO2、 Al2O3、 Fe2O3和MgO等杂质[32]。 而秦俑漆灰层样品的XRD结果显示了石英的存在(图10), 且SEM-EDS结果表明漆灰层含有少量的Si、 Al、 Fe和Mg元素(表3)。 因此, 以上结果进一步证实了秦俑使用的漆灰为石灰。 生漆灰调制过程中石灰与水发生反应生成Ca(OH)2, 氢氧化钙的碱性有利于生漆漆膜固化, 且漆膜固化过程中Ca(OH)2吸收CO2转化为CaCO3, 进一步增加了漆灰层与胎体间的结合强度。 再者, 由于石灰易得且价格低廉, 秦俑用其作为漆灰可以降低成本, 以提高生产效率。

图6 T21G20将军俑胳膊No.1号髹漆彩绘样品横截面SEM及元素分布Fig.6 The SEM image and elemental content distribution in cross section of the polychrome layer sample (No.1) from the T21G20 Terracotta

图7 T24G10武士俑手指No.2号髹漆彩绘样品横截面SEM及元素分布Fig.7 The SEM image and elemental content distribution in cross section of the polychrome layer sample (No.2) from the T24G10 Terracotta Warriors

表3 髹漆彩绘样品横断面元素含量(wt%) Table 3 Elemental content (wt%) in cross section of the cross-sectional of polychrome layer samples

陵西大墓马车车轮外侧样品(No.3)只有一个漆灰层, 且内部存在粗糙和较细两种结构的漆灰结构(图8), 其中粗灰层结构以Si元素为主, 而细灰层主要以Ca元素为主。 而No.4样品漆灰层有4层, 且有明显的界限, 其中2层粗灰层中存在大量的Si、 Al元素(表3), 2层细灰层主要以Ca元素为主(图9)。 此外, XRD分析结果表明, 陵西大墓车马车轮样品XRD图谱中存在明显的石英(SiO2, 2θ 为20.80° 、 26.62° 、 36.51° 、 50.12° 、 54.85° 、 59.97° , PDF 83-2645)和钾长石(KAlSi3O8, 2θ 为25.56° 、 27.07° , PDF 76-0918)特征衍射峰。 结合漆灰层红外光谱结果(图5), 说明陵西大墓No.3和No.4号中的粗漆灰层可能使用了瓦灰作为灰料[16, 33]。 同样, 与秦俑样品类似, 较细的漆灰层使用了石灰作为漆灰。 但马车车轮的漆灰层工艺存在差异, 车轮外侧样品(No.3)漆灰调制过程中同时添加瓦灰和石灰粉, 而车轮侧面样品(No.4)漆灰分别调制了瓦灰漆和石灰漆, 然后分层涂饰。 这一发现与《中国传统工艺全集· 漆艺》中关于多层漆灰层的描述相符[31], 其中粗灰层作为基础层, 能够有效填补胎体较大的缝隙, 并增加了细灰层的附着力, 为其提供一个稳固的底层; 而细灰层则质地细腻, 能够使彩绘层更加平整光滑, 并进一步提高了彩绘层附着力, 类似的多层髹漆工艺在不同时期的其他漆器中均有发现[10, 34]

图8 陵西大墓车轮外侧No.3号髹漆彩绘样品横截面SEM及元素分布Fig.8 The SEM image and elemental content distribution in cross section of the polychrome layer sample (No.3) from outside of the chariot wheel

图9 陵西大墓车轮内侧No.4号髹漆彩绘样品横截面SEM及元素分布Fig.9 The SEM image and elemental content distribution in cross section of the polychrome layer sample (No.4) from inside of the chariot wheel

图10 秦始皇陵出土文物髹漆彩绘样品XRD谱图Fig.10 XRD spectra of polychrome layer samples from the Qin Shihuang's Mausoleum

2.4 秦始皇陵出土秦俑的彩绘工艺

秦俑彩绘用色讲究, 雕塑与彩绘结合, 达到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 对《秦始皇陵兵马俑一号坑发掘报告1974— 1984上》附表3中的袍俑、 甲俑不同部位彩绘颜色使用情况进行了统计(图11和图12)。 结果表明, 秦俑的面部、 手、 脚等部位使用的整体色调是接近人体皮肤的粉红色; 头发、 胡须、 眼眉等用黑色绘成一道道细细的毛发, 发型表现真切, 精工细作。 此外, 秦俑的衣、 裤、 履等一般平涂一种颜色[35]。 秦俑衣身主要以粉紫、 粉绿和朱红三种; 秦俑裤子颜色以粉绿占比最高, 而履主要以红色为主(图11和图12)。 从秦俑个体看, 大多衣身、 裤子、 护腿等用色鲜艳, 并且与不同颜色的衣领、 衣襟、 袖口等搭配装饰, 形成色彩对比[36]。 秦俑艳丽着衣是秦代百姓真实生活的定格, 其中也包含着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再造, 是秦代臣民百姓的衣着崇尚艳丽的真实写照, 这与秦代统治者“ 尚黑” , 以黑为贵的礼制不同[36]

图11 袍俑不同部位颜色统计图Fig.11 Color distribution of different parts of the robed Terracotta Warriors

图12 甲俑不同部位颜色统计图Fig.12 Color distribution of different parts of the armored Terracotta Warriors

2.5 秦始皇陵出土秦俑和陵西大墓车轮的髹漆工艺比较

秦俑为陶胎基底, 在彩绘之前, 陶体表面常进行髹底漆, 以此增加彩绘层与陶胎之间的附着力。 陶胎烧制完成后通过打磨去除表面的粗糙和瑕疵, 再进行髹漆, 待漆膜干燥后, 用天然矿物颜料进行精细彩绘, 最终呈现出鲜艳华丽的视觉效果[34]。 本次研究发现秦俑的漆层中不仅有大漆成分还有灰料的添加, 其灰料主要成分为CaCO3, 来源于石灰(CaO), 并且秦俑的漆灰层呈单层结构。

而陵西大墓车轮以木胎为基底, 其漆灰的结构和成分也与兵马俑存在显著差异: 灰料中同时包含瓦灰和石灰, 并且漆灰层存在不同工艺, No.3样品是漆灰调制过程中同时加了瓦灰和石灰形成一层漆灰结构, 而No.4样品是瓦灰漆和石灰漆分别调制, 然后从木胎开始分别髹瓦灰生漆层和石灰生漆层, 形成粗细交替的4层漆灰层结构。 这种结构进一步提高了彩绘层附着力, 也加强了作为车轮的支撑力。

3 结论

秦始皇陵出土秦俑和陵西大墓车轮的髹漆彩绘层结构均包括底部漆灰层和表面彩绘层, 且髹漆彩绘层因大漆劣化而发生龟裂甚至脱落。 此外, 秦俑和陵西大墓车轮的漆灰层结构存在显著差异。 秦俑为陶胎基底, 漆灰层结构细腻, 主要成分为CaCO3, 推测秦俑髹漆中使用石灰调制生漆。 而陵西大墓马车车轮为木胎基底, 漆灰层包括了粗灰和细灰两种结构, 其中细灰层与秦俑类似, 而结构较粗的漆灰层则采用瓦灰, 并且漆灰层采用不同工艺涂饰。 最后, 秦始皇陵兵马俑1号陪葬坑中出土秦俑大多衣身、 裤子、 护腿等用色鲜艳色彩, 这与秦代统治者“ 尚黑” , 以黑为贵的礼制形成鲜明对比, 反映了秦代臣民百姓的衣着崇尚艳丽的真实写照, 体现了社会文化的多样性。 本研究揭示了秦俑和陵西大墓车轮彩绘文物工艺的异同, 不仅为深入理解秦始皇陵出土文物提供了重要参考, 还为研究秦代髹漆工艺和保护提供了新的视角。

参考文献
[1] Portal J, Kinoshita H. The First Emperor: China's Terracotta Army.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本文引用:1]
[2] Tidy C K. “The First Emperor: China's Terracotta Army” and the Politics of Representation and Resistance. Bowling Green State University, 2010. [本文引用:1]
[3] JIANG Wen-xiao(蒋文孝). Art Appraisal(艺术品鉴), 2021, (3): 66. [本文引用:1]
[4] Zhai K, Sun G, Zheng Y, et al. Archaeometry, 2022, 64(1): 218. [本文引用:1]
[5] Langhals H, Bathelt D. Angewand te Chemie International Edition, 2003, 42(46): 5676. [本文引用:1]
[6] Hu W, Zhang K, Zhang H, et al. Journal of Cultural Heritage, 2015, 16(2): 244. [本文引用:2]
[7] HUI Na, WANG Liang, HUANG Jian-hua, et al(惠娜, 王亮, 黄建华, ). Journal of the Emperor Qin Shihuang's Mausoleum Site Museum(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论丛), 2022. 266. [本文引用:1]
[8] HUANG Jian-hua, YANG Lu, SHEN Mao-sheng, et al(黄建华, 杨璐, 申茂盛). Journal of Northwest University (Natural Science Edition)[西北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 2022, 52(4): 691. [本文引用:1]
[9] Liu Z, Mehta A, Tamura N, et al. 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2007, 34(11): 1878. [本文引用:2]
[10] Wu M, Zhang Y, Zhang B, et al. New Journal of Chemistry, 2021, 45(21): 9434. [本文引用:2]
[11] Gong Z, Liu S, Jia M, et al. Heritage Science, 2024, 12(1): 207. [本文引用:1]
[12] Bonaduce I, Blaensdorf C, Dietemann P, et al. Journal of Cultural Heritage, 2008, 9(1): 103. [本文引用:1]
[13] Lu R, Kamiya Y, Miyakoshi T. Talanta, 2006, 70(2): 370. [本文引用:1]
[14] Heginbotham A, Chang J, Khanjian H, et al. Studies in Conservation, 2016, 61(sup3): 28. [本文引用:1]
[15] ZHANG Fei-long(张飞龙). Journal of Chinese Lacquer(中国生漆), 2012, 31(1): 8. [本文引用:1]
[16] Jin P J, Hu Y L, Ke Z B. Microscopy Research and Technique, 2017, 80(12): 1344. [本文引用:2]
[17] JIN Pu-jun, XIE Yuan-an, LI Nai-sheng(金普军, 谢元安, 李乃胜). Sciences of Conservation and Archaeology(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 2009, 21(3): 53. [本文引用:1]
[18] HE Shi-min, CHEN Hai-dong, RONG Bo(何诗敏, 陈海栋, 容波). Sciences of Conservation and Archaeology(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 2014, 26(4): 14. [本文引用:1]
[19] Hao X, Wang X, Zhao Y, et al. Spectroscopy Letters, 2021, 54(6): 446. [本文引用:1]
[20] Gao R, Wang L, Lin Q. Progress in Organic Coatings, 2019, 133: 169. [本文引用:1]
[21] SHI Yu-li, PENG Yu(施宇莉, 彭峪). Sciences of Conservation and Archaeology(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 2022, 34(4): 90. [本文引用:1]
[22] Huang M, Wu X T, Chen X Z, et al. Archaeological and Anthropological Sciences, 2021, 13(11): 198. [本文引用:1]
[23] Jin P, Huang W, Wang J, et al. Journal of Molecular Structure, 2010, 983(1-3): 22. [本文引用:1]
[24] Liu L, Wu H, Liu W, et al. Journal of Cultural Heritage, 2016, 20: 676. [本文引用:1]
[25] Li X, Wu X, Zhao Y, et al. Analytical Methods, 2016, 8(35): 6529. [本文引用:1]
[26] Fu Y, Chen Z, Zhou S, et al. 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2020, 114: 105060. [本文引用:1]
[27] Yang J H, Deng J P, Zhang Q H, et al. Progress in Organic Coatings, 2015, 78: 176. [本文引用:1]
[28] XIAO Qing, WEI Shu-ya, FU Ying-chun(肖庆, 魏书亚, 付迎春). Spectroscopy and Spectral Analysis(光谱学与光谱分析), 2020, 40(9): 2962. [本文引用:2]
[29] Frade J C, Ribeiro M I, Graça J, et al. Analytical and Bioanalytical Chemistry, 2009, 395(7): 2167. [本文引用:1]
[30] Wang X, Hao X, Zhao Y, et al. Microchemical Journal, 2021, 168: 106369. [本文引用:1]
[31] HUA Jue-ming(华觉明). The Complete Collec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rafts: Lacquer Art(中国传统工艺全集·漆艺). Histo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科学技术史), 2004. [本文引用:2]
[32] Li Z, Zhang S, Lee W E. International Materials Reviews, 2008, 53(1): 1. [本文引用:1]
[33] Hao X, Wu H, Zhao Y, et al. New Journal of Chemistry, 2017, 41(18): 9806. [本文引用:1]
[34] Zheng L, Wang L, Zhao X, et al. Heritage Science, 2020, 8(1): 116. [本文引用:2]
[35] Shaanxi Provincial Institute of Archaeology, Qin Terracotta Army Excavation Team of the Emperor Qin Shi Huang's Mausoleum(陕西省考古研究所, 始皇陵秦俑坑考古发掘队). Excavation Report of Pit No. 1 of the Qin Terracotta Army (1974—1984) (Volume 1)[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一号坑发掘报告 (1974—1984) (上册)]. Beijing: Cultural Relics Press(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88. [本文引用:1]
[36] YE Ye(叶晔). Qin Shihuang Imperial Mausoleum Museum(秦始皇帝陵博物院), 2016, 76. [本文引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