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公主寺大雄殿水陆壁画制作材料与工艺研究
姚依璇1, 黄亚珍1, 马颖1, 齐英明2, 魏书亚1,*
1.北京科技大学科技史与文化遗产研究院, 北京 100083
2.北京文物古建工程公司, 北京 100050
*通讯作者 e-mail: swei@ustb.edu.cn

作者简介: 姚依璇, 女, 1996年生, 北京科技大学科技史与文化遗产研究院硕士研究生 e-mail: yixuanyao13@163.com

摘要

繁峙公主寺位于山西省五台山地区, 是明清时期集宗教场所与民众娱乐于一体的建筑遗存。 寺内壁画与彩塑绘制精巧, 尤其是大雄殿四壁壁画场面宏大, 构图严谨, 色彩鲜明, 是保存较为完整的明代水陆壁画精品。 目前公主寺壁画存在部分画面漫漶不清、 出现裂隙的情况, 通过实地考察与科技分析, 不仅可以揭示水陆壁画使用的原料和工艺, 也为日后开展修复材料的筛选与文物本体的保护工作提供一手资料。 研究运用显微镜观察(OM)、 拉曼光谱(RAM)、 红外光谱(FTIR)、 激光粒度分析(LPSA)、 X射线衍射(XRD)、 X射线荧光光谱法(XRF)、 扫描电镜能谱分析(SEM-EDS)及热裂解气相色谱质谱分析(Py-GC/MS)等多种科技手段, 对公主寺壁画制作材料及工艺进行分析研究。 实验结果显示: 壁画使用传统工艺绘制, 以土坯砖墙作为支撑体, 地仗层分为粗泥层与细泥层, 再涂刷一层打底的白粉层, 最后绘颜料层。 支撑体、 地仗用土与当地土样的成分相似, 整体颗粒粒径分布均以粉粒为主, 细泥层砂粒含量较粗泥层偏高, 粗、 细泥层分别掺有麦秸、 麻纤维等加筋材料。 尤其是通过红外光谱分析发现白粉层材料为高岭土; 应用拉曼光谱结合SEM-EDS分析确定了壁画所用的颜料, 蓝色为蓝铜矿(2CuCO3·Cu(OH)2), 白色为铅白(2PbCO3·Pb(OH)2), 绿色为人造氯铜矿、 羟氯铜矿(Cu2(OH)3Cl), 红色、 黄色与粉色颜料的显色物质为朱砂(HgS)、 铁红(Fe2O3)、 铁黄(FeO(OH))、 铅丹(Pb3O4)与铅白, 存在混合颜料进行调色的现象; 另外, 应用热裂解气相色谱质谱分析进一步辨别黑色颜料, 根据多环芳烃的相对含量对比结果与检出的松科类植物燃烧产物, 判断其为松烟墨, 同时确定了壁画绘制添加的胶结材料为动物胶。 该结果为公主寺壁画艺术研究提供更多原始信息, 丰富了对明代山西水陆壁画制作材料与工艺的科学认知。

关键词: 公主寺; 水陆壁画; 明代; 动物胶; 松烟墨
中图分类号:K879.41 文献标志码:A
The Identification and Analysis of the Materials and Workmanship for the Water-and-Land-Murals of Daxiong Dian (Hall) of Princess Temple, Fanshi
YAO Yi-xuan1, HUANG Ya-zhen1, MA Ying1, QI Ying-ming2, WEI Shu-ya1,*
1. Institute of Cultural Heritage and History of Science & Technology,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Beijing, Beijing 100083, China
2. Cultural Relics and Ancient Construction Engineering Corporation Beijing, Beijing 100050, China
*Corresponding author
Abstract

Princess Temple, located in the Wutai Mountain area of Shanxi Province, is an architectural relic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hat integrated a religious site with a place of folk entertainment. The wall paintings of Daxiong Hall were a relatively well-preserved Water-and-Land-Mural of the Ming dynasty. The research not only reveals the materials and artistry applied to wall paintings but also supplies first-hand data for selecting restoration materials and protecting the wall paintings in the future. The integration of analytical techniques applied includes optical microscopy (OM), Raman spectroscopy (RAM), Fourier Transform infrared spectroscopy (FTIR), laser particles size analyzer (LPSA), X-ray diffraction (XRD), X-ray fluorescence spectrometry (XRF), scanning electron microscopy with energy dispersive spectrometry (SEM-EDS) and pyrolysis-gas chromatography/mass spectrometry (PY-GC/MS).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the mural chose an adobe brick wall as the support structure, and the ground plaster layer was divided into a coarse mud layer and a fine mud layer, then coated with a white powder layer, and finally decorated with pigments on the surface. The wall-supported components and the base plaster layer are similar to those of the local soil. The overall particle size composition is powder in the majority, and the sand content of the fine mud layer is higher than that of the coarse mud layer. Furthermore, the coarse mud layer was mixed with wheat straw, and the fine mud layer was reinforced with fibrilla. In particular, infrared spectrum analysis determined Kaolin was determined as a white powder layer. The Raman spectroscopy analysis showed that the pigments used azurite, lead white, cinnabar, iron red, ferrite yellow, red lead, synthetic atacamite and botallackite. In addition, The black pigment was further determined as pine wood soot ink, according to the relative concentration of the main polycyclic aromatic hydrocarbons and the biomarkers of pine wood. At the same time, PY-GC/MS was applied to identify animal glue as an adhesive of pigments. The results could provide more original information for the study of the art history of Princess Temple and enrich the scientific understanding of the materials and workmanship of Water-and-Land-Murals in Shanxi in the Ming Dynasty.

Keyword: Princess Temple; Water-and-Land-Mural; Ming Dynasty; Animal glue; Pine wood soot ink
引言

公主寺地处山西省忻州市繁峙县杏园乡公主村, 于2006年列入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 寺内大雄殿四壁绘有约98.99 m2的水陆壁画, 推断为明代弘治年间(1503年)由民间画匠所绘。 水陆壁画作为佛教水陆画的一种表现形式, 在三教合一的背景下产生并不断向世俗化演变, 信众将诸佛、 神祇以及亡灵、 孤魂等形象同时描绘于寺庙墙壁, 用于在水陆法会中求慰祈福、 超度亡灵。 公主寺壁画场面宏大, 构图对称, 内容丰富, 设色大胆, 仙佛鬼神汇聚一堂, 是我国现存较为完整的明代水陆壁画精品, 具有珍贵的历史、 艺术和科学价值。 目前学界对于公主寺相关研究只限于寺院背景信息和对其水陆壁画内容、 绘制手法、 年代考证等文化角度的讨论, 而针对大雄殿壁画制作材料与工艺开展科学分析同样是揭示壁画历史信息的重要方式, 却未见报道。

关于壁画制作材料的分析通常按照层次结构展开, 包括地仗层、 白粉层和颜料层。 地仗作为壁画的载体, 其厚度、 组成成分的颗粒粒径及掺杂的纤维是影响壁画质量的重要因素。 其中土壤颗粒度可以利用沉淀筛分法、 激光粒度仪[1]进行确定。 关于地仗矿物组成的分析, 常用的方法有X射线荧光光谱法(XRF)和X射线衍射法(XRD)。 颜料作为壁画艺术的主要体现部分, 除前面提到的两种检测技术之外, 还常使用扫描电镜能谱分析(SEM-EDS)、 偏光显微分析(PLM)及拉曼光谱分析(Raman)对颜料进行识别。 最近学者应用拉曼光谱在大足卧佛表面彩绘上发现用作白色颜料的砷铅矿, 确定了秦陵建筑基址壁画上的黑色颜料为黑铜矿[2]。 作为矿物颜料附着于墙体所必须的粘结剂, 胶结材料是壁画历史、 艺术价值能够长久保存的重要因素之一, 具有极其重要的研究价值。 古代壁画常用的胶结物一般都是容易获得的天然有机材料, 可以分为蛋白质类、 油脂类、 多糖类等, 但有机物易受环境影响, 发生老化降解, 导致壁画出现变色、 粉化、 脱落等情况。 目前常用的胶料分析手段包括气相色谱质谱联用分析、 红外光谱分析、 酶联免疫分析等, 其中热裂解气相色谱质谱技术(Py-GC/MS)具有所需样品量少、 无需前处理且灵敏度高的优点, 被越来越多地应用到文物胶料的分析中[3]。 其中蛋白质类胶结材料中动物胶的判别往往需要检测到一系列吡咯类物质[4], 而干性油老化后明显的裂解特征物是由不饱和脂肪酸氧化转变而来的壬二酸。

综合多种分析手段对公主寺壁画支撑体、 地仗层、 颜料层使用材质进行科学认知, 初步研究了公主寺壁画的制作工艺, 为后续开展相关保护工作提供依据, 也扩充了对山西省明代寺观壁画制作材料与工艺的认知与理解。

1 实验部分

选取公主寺东壁壁画颜料样品11个、 南壁地仗样品一块、 支撑体土坯样品一块与寺外南面山坡土样若干, 有针对性地使用下述分析仪器在合适的条件下进行实验:

(1)显微观察: 采用日本基恩士公司生产的超景深三维视频显微镜(VHX-6000)对颜料粉末样品及地仗样品进行显微观察, 观察倍数: 20~1 000倍。

(2)地仗材料分析: ①元素分析: 应用Bruker S2 PUMA型能量色散X射线荧光分析仪。 测试用Ag靶, 管电压40~50 kV, 电流2 mA, 光斑直径28 mm; ②物相分析: 使用日本理学Smartlab型X射线衍射仪。 测定条件: Cu靶, 功率: 9 kW, 扫描速度: 20° · min-1, 2θ 扫描范围: 5° ~80° ; ③粒度分析: 选择Mastersizer 3000型激光粒度分析仪, He-Ne激光器633 nm, 以水为分散介质对土样进行颗粒分析。

(3)颜料成分分析: ①元素分析: 应用捷克Tescan公司VEGA 3 XMU型号扫描电子显微镜, 搭配德国Bruker Nano Gmbh 610M型号能谱分析仪, 在样品表面喷碳后进行分析。 设定加速电压为20 kV, 工作距离15 mm; ②物相分析: 使用HORIBA公司XploRA全自动显微共聚焦激光拉曼光谱仪, 使用的激光器波长为532和785 nm, 1 200 gr· mm-1光栅, 配有Olympus光学显微镜, 测试使用物镜为10, 50和100倍, 空间分辨率小于1 μ m, 光谱分辨率在532 nm为1.8 cm-1, 785 nm为1.1 cm-1

(4)胶料分析: 使用热裂解仪PY-3030D(Frontier Lab)和气相色谱质谱仪GC/MS-QP2010Ultra(Shimadzu), 色谱柱型号为DB-5MS UI(Agilent J& W, 长20 m, 内径0.18 mm, 膜厚0.18 μ m)。 将约0.2 mg样品置于样品杯中, 然后用移液枪移取2.5 μ L的25%四甲基氢氧化铵甲醇溶液(TMAH, 分析纯, 购于阿拉丁化学试剂有限公司)至样品杯中, 样品杯由自动进样器送入裂解炉, 裂解后随着高纯氦气进入色谱柱。 裂解炉温度600 ℃, 裂解器接口温度300 ℃, 进样口温度300 ℃, 色谱柱的初始温度为50 ℃, 保持5 min, 以20 ℃· min-1的速率升至300 ℃并维持10 min。 进气压力为100 kPa, 分流比为1∶ 20。 电子压力控制系统采用恒流模式, 质谱仪采用EI电离, 电离能为70 eV, 质荷比的扫面范围50~750, 循环时间为0.5 s。 参考NIST14和NIST14s质谱库, 并搭配美国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所(NIST)开发的AMDIS软件对化合物进行识别。

2 结果与讨论
2.1 制作工艺分析

通过现场考察及对块状样品的显微观察, 公主寺大雄殿壁画具有五层结构, 先筑造支撑体, 而后涂抹粗泥层、 细泥层, 刷上白粉层, 最后在表面绘彩。 其中支撑体的制作方法为先砌砖再于其上用土坯筑墙, 这种土坯砖混合墙具有“ 隔碱” 的保护作用。 粗泥层厚度在1.2 cm以上, 细泥层厚度约为0.55 cm, 白粉层厚度不均, 约为60~100 μ m, 颜料层约为10 μ m。 壁画的泥质地仗层中粗泥层质地细腻, 泥土颗粒均匀性较好, 细泥层结构较松散, 存在大量砂粒与孔洞, 详见图1。 通过显微观察地仗粗泥层中使用的加筋材料为麦秸、 谷壳, 细泥层为麻纤维。 由此可知, 公主寺壁画的层次结构(从内至外)应为: 支撑体— 粗泥层— 细泥层— 白粉层— 颜料层, 符合我国传统壁画绘制工艺。

图1 壁画样品结构形态图Fig.1 Structural morphology of mural samples

2.2 支撑体和地仗层分析

为判断壁画用土的来源, 挖取公主寺南面土坡土样与支撑体土坯部分土样、 壁画地仗层进行对比分析。

寺外土样与支撑体土坯样品的XRF结果如表1所示, 两个样品的化学组成中SiO2占比均超过60%, 其他主要氧化物Al2O3, CaO, Fe2O3, MgO和K2O等含量相近。 四个样品的X射线衍射结果列于表2, 从分析结果可见壁画地仗、 支撑体土坯样品与寺外土样的矿物组成相似, 均以石英为主, 同时存在长石、 方解石、 白云母、 绿泥石等矿物。 因此, 推测公主寺壁画支撑体及地仗材料用土取自当地。

表1 支撑土坯墙与寺外土样的XRF分析结果(Wt%) Table 1 X-ray fluorescene analytical results of the support of mural and soil samples (Wt%)
表2 土样与地仗样品的XRD分析结果 Table 2 X-ray diffraction analytical results of plaster layer samples and soil samples

公主寺地仗样品与土样的粒度分析结果详见表3。 其中土坯、 寺外土样与粗泥层的粒度频率分布曲线[图2(a)]和累积粒径分布曲线[图2(b)]重合度很高, 说明三者的颗粒分布情况较为接近, 粉粒占比均在70%以上, 砂粒含量次之, 粘粒最少, 颗粒粒径主要集中在15~200 μ m之间。 细泥层样品的粒度组成则明显不同, 在粒径范围200~2 000 μ m之间仍有大量土样颗粒, 粘粒含量略大于其他三种土样, 砂粒含量则高达33%, 与显微观察结果相同。 这种细泥层中砂粒含量高于粗泥层的工艺较为少见, 在四川广汉龙居寺中殿垫拱板壁画与永乐宫壁画地仗中偶有出现, 推测加入适量砂粒是为了对土粒进行物理改性, 降低地仗干燥后的体积收缩率, 防止变形开裂。 在地仗层中掺入动植物纤维等加筋材料, 增大泥土颗粒之间的摩擦阻力[5], 同样具有减少壁画收缩变形的作用。

表3 公主寺壁画地仗样品与土样颗粒分析结果 Table 3 Analysis results of particle size tests for plaster layer samples and soil in Princess Temple

图2 公主寺壁画地仗样品与土样颗粒分布曲线
(a): 频率分布曲线图; (b): 累积分布曲线图
Fig.2 The particle size distribution curve of plaster layer samples and soil in Princess Temple
(a): Grain size distribution curves; (b): Cumulative distribution curves

2.3 白粉层与颜料分析

由于白粉层较薄, 选择所需样品量较少的红外光谱法对白粉层样品进行分析(图3), 发现了高岭土的特征吸收峰(3 698, 3 669, 3 648和3 620 cm-1), Si— O键的伸缩振动峰(1 113, 1 032, 1 007, 534, 468和424 cm-1), Al— O— H弯曲振动峰(912 cm-1)以及伴生矿物石英和长石引起的吸收峰(796, 779, 753和694 cm-1), 这里不考虑附着水振动吸收峰(3 410和1 640 cm-1)。 实验结果表明, 公主寺壁画使用高岭土作为打底材料。

图3 白粉层红外光谱图Fig.3 Infrared spectrum of the white powder ground layer

颜料作为壁画画面色彩艺术的承载者, 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为探究公主寺壁画颜料的使用情况, 选取东壁壁画红。 黄、 蓝、 绿、 粉、 黑等六种代表性颜色, 共刮取微量粉末样品11个。 采用显微拉曼光谱结合扫描电镜能谱法对颜料层样品组成进行结构与元素的综合分析, 样品信息及结果详见表4。 蓝色样品为矿物颜料蓝铜矿。 白色颜料使用的是铅白。 黑色样品的拉曼结果显示为碳黑。 红色与黄色样品中的显色物质为朱砂、 铅丹、 铁红、 铁黄, 粉色样品为朱砂、 铅丹, 且同时含有铅白, 推测其用来调色。 以DB-F2样品的拉曼图谱为例, 图4中253(vs), 284(w)和344(m) cm-1处的拉曼峰证明了朱砂的存在, 122(vs), 152(m), 313(w), 391(m)和549(s) cm-1的特征峰与橙色颜料铅丹相吻合, 同时出现了强度较低的铅白特征峰1 050 cm-1, 结合SEM-EDS结果判断该样品混合了朱砂与铅丹并掺入少量铅白制成。 画匠通过对不同红色、 黄色颜料与白色颜料之间的搭配调和出深浅不一的效果, 使画面层次感更加强烈。 这符合公主寺壁画整体偏暖的色调, 人物服饰大面积使用朱色, 背景应用较多晕染后的黄色祥云图案作为分界线, 营造出神佛群像乘云驭风之感。 绿色颜料中均检出羟氯铜矿, 其中DB-G1还检测到了氯铜矿。 图5为DB-G1的两个检测点的拉曼谱图, 对比氯铜矿、 羟氯铜矿标准谱图(RRUFF ID: R050098, R070066)具有一致性。 有研究表明, 自五代或宋代起通过人工腐蚀青铜合成铜绿可能已经成为绿色颜料生产的主要方式, 并发现人造颜料颗粒的形貌与天然矿物样品的棱角分明不同, 呈现球状, 中心有黑点[6]。 学者对敦煌石窟历代彩绘进行取样分析的结果显示, 石绿与氯铜矿混合作为绿色颜料的现象在唐代及之前还可以见到, 五代之后的绿色颜料则全部为人工合成的氯铜矿[7]。 为进一步确定公主寺壁画使用的铜绿颜料的来源, 又利用了偏光显微镜对绿色样品进行观察, 发现绿色颜料颗粒呈圆形团聚状, 判断是人工制造。 这种在颜料中混合使用人造羟氯铜矿与氯铜矿的情况在紫禁城寿康宫彩画、 临溪亭的明清两代天花中均有发现[8], 目前学界对混合使用碱式氯化铜同分异构体作为颜料的现象推断主要有两种原因, 一是古代使用的人工合成方法可能会同时生成两种晶体[9], 二是羟氯铜矿热力学稳定性较差, 在合适的条件下会转化为氯铜矿或进一步重结晶成副氯铜矿[10]

表4 东壁壁画颜料分析结果 Table 4 The analytical results of pigments on the east wall painting

图4 DB-F2拉曼图谱Fig.4 Raman spectrum of Sample DB-F2

图5 DB-G1拉曼谱图与氯铜矿、 羟氯铜矿标准谱图Fig.5 Raman spectrum of Sample DB-G1 compared to reference spectrum of atacamite and botallackite

2.4 有机胶结材料分析

开展胶结材料的分析工作, 既能满足对壁画绘制材料与工艺的研究, 又能为日后筛选修复材料提供科学参考。 应用Py-GC/MS对公主寺壁画不同颜料使用的胶料进行分析, 结果较为相似, 故选取DB-H黑色样品的检测结果进行展示, 图6为样品的总离子色谱图, 表5为该样品的主要裂解产物。 样品中均检出动物胶中羟脯氨酸的特征裂解产物1-甲基吡咯(1号峰)、 吡咯(2号峰)、 3-甲基吡咯(4号峰), 以及二氢-1-甲基-2, 4(1H, 3H)-嘧啶二酮(7号峰)、 3, 5, 5-三甲基-2, 4-咪唑烷二酮(8号峰)等蛋白质类材料的裂解产物, 未检测到吲哚等血料与鸡蛋的特征类物质, 因此推断公主寺壁画颜料层所用胶结材料为动物胶。 同时, 样品中存在一定量的一元、 二元脂肪酸, 其中含量较多的十六烷酸(C16)、 十八烯酸(C18∶ 1)、 十八烷酸(C18)均存在于植物油脂和动物油脂中, 而样品中作为识别老化后干性油的特征物质壬二酸(2C9)的相对含量低, 且未检测到甘油三酯的衍生化裂解产物[11], 故判断样品中发现的脂类裂解产物并非干性油粘合剂, 可能来自动物胶也不排除后期污染。

图6 壁画颜料层DB-H样品的总离子色谱图 (THM-Py-GC/MS)Fig.6 The total ion chromatography graph of Sample DB-H of mural painting layer

表5 壁画颜料层DB-H粉末样品分析结果 Table 5 Analysis results of Sample DB-H of mural painting layer

黑色样品中除动物胶的裂解产物外, 还发现了一系列多环芳烃类物质蒽(S1)、 芘(S3)、 三亚苯(S4)、 苯并[k]荧蒽(S5), 这在其他样品中是没有检出的。 中国古代壁画使用的黑色颜料主要有三类: 一是天然矿物(包括磁铁矿、 黑铜矿以及矿物石墨等), 二是碳黑, 三是墨, 而墨又因其原材料不同, 可分为松烟墨与油烟墨。 国内学者对于彩绘文物所用黑色颜料往往记录为碳黑或墨, 不做进一步分辨, 虽然在现代科学视角下二者属于同种物质, 但墨的制作需要在得到烟炱之后进行更多工序的处理, 而细微的成分辨别成为区分二者的方法之一。 之前的研究[12]中曾对松烟墨、 油烟墨、 碳黑的裂解产物进行比较, 发现碳黑中不含有三亚苯, 且五种主要的多环芳烃中苯并[k]荧蒽在松烟墨中的相对含量高于油烟墨。 由于本次检测中荧蒽(S2)与十八酸甲酯峰位出现重叠, 故应用选择离子模式进一步确定主要多环芳烃物质并计算其相对含量(图7), 结果发现样品中S1— S5的相对含量分别为15.68%, 16.55%, 18.17%, 14.34%和35.25%, 其中S5的相对含量远高于文献记载[12]的油烟墨中S5的相对含量(< 17%), 符合松烟墨中S5的含量范围(> 20%), 同时惹烯(P1)、 脱氢枞酸甲酯(P2)与7-羰基脱氢枞酸甲酯(P3)等松科植物特征标记物的存在, 佐证了公主寺壁画使用了松烟墨进行绘制。

图7 壁画颜料层DB-H样品的选择离子色谱图(SIM)Fig.7 The select ion chromatogram (SIM) of sample DB-H of mural painting layer

3 结论

通过对公主寺大雄殿水陆壁画制作材料与工艺的科学分析, 可得到以下结论:

(1)壁画制作工艺是在土坯砖墙上刷抹掺有麦秸的粗泥层初步修饰土坯砖墙面, 再施以麻纤维加筋后的细砂泥进一步找平, 然后薄薄地涂上一层以高岭土为主的白粉层作为画面打底层, 最后用颜料在表面绘制壁画。

(2)支撑体土坯、 地仗层和当地土样的矿物组成皆以石英、 长石、 方解石为主。 除细泥层砂粒含量相对偏高外, 粗泥层、 土坯与当地土样均以粉粒为主, 粒径分布十分一致, 符合壁画制作材料“ 就地取材” 的原则。

(3)壁画使用的颜料多为古代彩绘常用的无机矿物, 蓝色颜料为蓝铜矿, 白色颜料为铅白, 绿色颜料使用人造氯铜矿与羟氯铜矿。 同时出现大量混合颜料, 例如朱砂、 铅丹、 铁红、 铁黄和铅白之间调和形成深浅不一的红色、 黄色等, 增强画面对比效果。

(4)壁画是由无机颜料混合动物胶绘制而成, 并进一步确定壁画绘制使用的黑色颜料为松烟墨。

山西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 保存了大量精美的古代寺观壁画, 目前对山西寺观壁画的研究侧重于艺术史角度, 本文对公主寺水陆壁画制作材料与工艺的初步研究结果, 为了解明代北方壁画的制作提供科学依据。

参考文献
[1] ZHANG Yu-dong, SHI Jian-sheng, ZHOU Ai-guo(张钰东, 石建省, 周爱国). Journal of 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中国科学院大学学报), 2014, 31(4): 517. [本文引用:1]
[2] ZHANG Shang-xin, ZHANG Wei-xing, FU Qian-li, et al(张尚欣, 张卫星, 付倩丽, ). Sciences of Conservation and Archaeology(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 2021, 33(6): 20. [本文引用:1]
[3] Wei S Y, Song G D, He Y L. 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2015, 59: 211. [本文引用:1]
[4] WANG Na, GU An, MIN Jun-rong, et al(王娜, 谷岸, 闵俊嵘, ). Chinese Journal of Analytical Chemistry(分析化学), 2020, 48(1): 90. [本文引用:1]
[5] DU Wen-feng, ZHANG Hu-yuan(杜文凤, 张虎元). Dunhuang Research(敦煌研究), 2015, (1): 116. [本文引用:1]
[6] Lei Y. Studies in Conservation, 2012, 57(2): 106. [本文引用:1]
[7] WANG Jin-yu, WANG Jin-cong(王进玉, 王进聪). Dunhuang Research(敦煌研究), 2002, (4): 23. [本文引用:1]
[8] Wiggins M B, Liu M Y, Matsen C, et al. Molecules, 2021, 26(2): 266. [本文引用:1]
[9] LI Yue, LIU Meng-yu(李越, 刘梦雨). Palace Museum Journal(故宫博物院院刊), 2018, (6): 45. [本文引用:1]
[10] LI Man, WANG Li-qin, XIA Yin, et al(李蔓, 王丽琴, 夏寅, ). Spectroscopy and Spectral Analysis(光谱学与光谱分析), 2013, 33(12): 3293. [本文引用:1]
[11] Reeves T, Popelka-Filcoff R S, Lenehan C E. Analytica Chimica Acta, 2013, 803: 194. [本文引用:1]
[12] Wei S Y, Fang X Y, Cao X J, et al. Journal of Analytical and Applied Pyrolysis, 2011, 91(1): 147. [本文引用:2]